困境中的坚守 昆明旧书市场一瞥
著名作家冯骥才曾说，一个缺少旧书市场的城市，必定会缺少着一种深层的韵致。旧书市场散发出的氤氲书香、流连于故纸堆中淘书人，是一座城市不可或缺的人文景观。
对于喜爱淘书的人来说，旧书市场无疑是一个让人乐而忘返的天堂。置身于堆积如山的旧书中，或弯腰低头，或举目仰望，让目光在一个一个书脊中缓慢穿行，时间仿佛在此停滞。轻轻取出一本旧书，掸去尘埃，翻开泛黄的书页，书籍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在旧书中，你能看到旧主人阅读时的勾画与感想，也能看到扉页上诉说着书籍来历的笔记或者赠言。远隔着悠长的时光，共同触摸或阅读着同一本书，素不相识的人自此有了微妙的关联。翻开一本旧书，就如走进一个未知的故事。
喜欢逛旧书市场的人并不会抱着非买某一本书去的希望前去，他们享受的，是穿梭于茫茫书海时内心的静谧，以及与某本好书不期而遇时难以言喻的欣喜。也许正因为如此，旧书市场成为许多人心灵的寄托，成为他们标记一座城市的重要记忆。
然而，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各种电子设备的普及，阅读本身就已成为一种奢侈，而喜欢阅读的人中，大部分都选择了手机、Kindle等相对方便的电子设备。阅读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，曾经盛极一时的二手书市场也慢慢变得萧条。
上世纪90年代，昆明形成了多个颇具规模的旧书市场，如马街旧书市场、金马寺书市、官街书市，以及潘家湾古玩市场和张官营旧货市场内的室内书摊。最兴盛时，马街旧书市场的书摊有一百多家，金马寺书市和官街书市也有几十家的规模。
在新世纪初城市改造的浪潮中，金马寺书市和官街书市先后消失，马街书市也被取缔，张官营书市搬迁至黄土坡外的小屯旧货市场，此后又经过两次搬迁，藏匿于今天的北教场旧货市场。
现在的昆明再也看不到书商林立的热闹景象，但依然有一群人选择了与旧书为伴，在惨淡经营中苦苦坚守。
位于虹山东路59号的西站旧书市场，被称为昆明唯一一个旧书交易较集中地，然而这个较集中地，也仅有六七家书店。
时间已近中午，书店内依然难觅顾客的踪影。“像这样冷清是常态，只有周末人会多一点。”老板已在此开店十多年，她感叹现在书店已难以为继。虽然旧书市场毗邻高校，但顾客中学生并不多。“现在的学生都不怎么看书了。”老板的言语中不无惋惜。
店内文学、武侠、历史、哲学、教材等各类书籍混杂摆放，从地面摆到天花板，有的甚至散落满地,书架与书架之间只留有狭窄的空隙。因为出版时间、品相、珍稀程度等方面的不同，旧书的价格也有天壤之别。普通的旧书只卖几块钱，好一点的能买到几十上百，一些善本古籍则能卖到上万元，但一般的顾客听到几十元的价钱就将书籍放回原处。善本古籍更是可遇而不可求，虽然几万元的价钱也很容易卖出，但已经很难在收购时寻觅到了。
对于老板来说，几千块的交易额已是个大数目，这种情况通常是有单位或者饭店批量采购，可惜并不是每个单位和饭店都有用旧书装饰环境的雅致。二手教材算是旧书中好卖的种类，但因为教材的改版，大量的二手教材也随之滞销。
为了维持经营，老板不得不借助网络平台，这样可以面向全国销售。线上加线下的销售模式，使书店不至于破产，但每天几百元的交易，刨去采购成本、房租和各项开支后已所剩无几。
当被问到为什么开不下去了还要继续干呢，老板思索了许久，最后苦涩地笑着说：“有什么办法呢？”
“有什么办法呢？”这是许多书店老板在面对询问所作的回答。
“我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。”说这话的是潘家湾古玩市场内的一家书店老板，说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，说完后继续在没有顾客的书店门前来回慢跑。他在潘家湾已开了十多年的书店，见证了这个在古玩界与潘家园齐名的地方曾经的辉煌。“十几年前生意好，现在不行了，现在的人都不读书了，如果不是在网上卖，我们早就关门歇业了。”
平时的潘家湾门可罗雀，只在周末人们休闲时有一点熙熙攘攘的热闹气象。比起只在周末摆摊的流动书商，这些在潘家湾内开门营业的店家还必须承受着不断上涨的房租。
与其他书店各类杂书都卖不同，连戎堂的老板专营各个年代的连环画。“我从小就喜欢连环画，但那时条件不好，哪儿有那么多书，一本书大家传着看，到最后都翻烂了。”童年的兴趣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泯灭，老板选择了从心所欲，放弃更加光明的前途，远离故乡，偏安这小小的一隅。
然而理想终归只是理想，老板也面临着惨淡经营的困境。“这两年经济不太景气，买这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。古玩字画还可以通过炒作把价钱提高，但连环画不行，这毕竟是一种小众的爱好。”
尽管如此，老板忧心的仍是现在很难再找到价值高的连环画。当被问到为什么还要坚持，老板没有言语，只是低头用胶水粘贴书脊破损的连环画，细心得如呵护一个孩子。也许，他开头说的一句话便是最好的回答：“我做这个不是单纯的做生意，更是一种发掘性的保护与传承，没有保护与传承，这些东西就永远地消失了。”
隐匿于喧嚣都市中的这些旧书摊旧书店，默默为这座城市保留着一脉书香，也给许多爱书人留下温暖的回忆。然而它们的未来将走向何方？是否也将像马街旧书市场、金马寺书市和官街书市一样，在寂静中走进人们再也无法触摸的历史？我们无法预知明天，我们所能做的，也许就是好好珍惜它们还未消失的今天。
来源：拾云南
作者：诺选昌
摄影：小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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